两个星期以前我去爬黄山。黄山山雾弥漫,下了一天滂沱大雨,在山里我似乎觉得漂游在一朵云里,如幻如真,不知不觉中衣服已经被汗水雨水湿透。在我周围走着成千上万的游客,他们步履艰难地往上爬。
我心里问自己,他们为什么和我一样在雨中爬黄山,难道和我一样都疯了吗?
为什么呢?
为什么排着队爬黄山,使自己腰酸腿疼?
为什么要躺在Waikiki沙滩上晒得自己都快蒸发了?
为什么要凌晨两点钟坐在金银街的小卖部外面,喝充满化学物品的啤酒,在离海洋几百公里的地方吃烤鱿鱼?
为什么决定度过10个月跟三十个美国人在一起?
另外,千万别告诉我,为什么要学习中文?
是不是为了冒险?
是不是为了像一块海绵一样吸收新的知识、新的思想、新的经验?
还是,简言之,是为了受虐?
好像我喜欢虐待自己。首先我试一试法语,算比较容易。然后是拉丁语,难一点点。希腊语呢?有一点痛苦。俄语更加费劲。还是渴求什么更困难的?轮到汉语了。1998年夏天,我跟两个朋友坐在法国南部某一个城市的某一个公园里,试图决定我应该在大学学习什么。我做了一个扔硬币的测试。正面是拉丁文、背面就是中文。拉丁文赢了:三比一。很明显,我还是选择了中文。我为什么这样做?难道这是缘分吗?
其实我说服了牛津大学以后,才说服了自己。哎!我在法国南部一个小小的公园里被中文这个美丽的小姐迷倒了。此后,中文小姐连续四年不断地纠缠着我,使我无法呼吸。虽然这种滋味很难受。但是我甘愿这样,我没有也不会放弃。没有人迫使我来这里。就像没有人迫使你们所有的中国同学和所有的国际同学。甚至在我们当中有一些大龄化的同学,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工作生涯。但他们还是回来了,为了什么?为了受虐。
我告诉我在家的朋友们,我们这帮人能合得来的原因,是因为我们都是疯子。我们都有这种怪诞的爱吃苦的性格。一定有一点受虐狂的味道吧!我们喜欢虐待自己。就是说我们热爱中国!
中国是有不好的方面,是有让我们生气的方面,是有使我们身体不好的方面。但是不管是出于我们对中国的语言还是历史感兴趣,不管是我们对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同情,还是我们对发财的愿望,不管是我们对吃宫爆鸡丁还是喝白酒的习惯,有个原因诱惑我们来中美中心。值得这么多痛苦吗?我不要说到夏威夷的漂亮的沙滩、漂亮的天气、漂亮的风景、漂亮的一切,不要具体地说到我们去野营或者冲浪,不要说到我们在南京去唱歌,或者在金银街度过的时光。我也不要说到我们在一间冷冻空调的房间里用功学习的日子。这些我们都记得得很清楚。
只是我们快要离开我们在南京的这个家的时候,我们应该退一步,考虑一下我们一起度过的这几个月。从我自己的角度来看,这一年挺有意思的。我不是中国人,我也不是美国人,所以我来这儿有特别多我能学的事情,还有两方面我需要克服的偏见。
其实,我已经知道中国人的友好、亲切的性格,我有的只是美国人是世界头号坏人这样的偏见。现在我知道,坏人不是我这些并不寻常的美国同学。(不言而喻我不包括小周在内。)
当然,中国和美国同学能和一些英国、德国、日本、等学生见面也是极为幸福的。我提到了我们大龄青年同学。我到夏威夷之前我以为会有更多,我以为在我们当中我会算特别年轻。其实,不是这样,你们不是那么老,不是那么无聊。反正,我的肝脏已经赶上了你们!
我来中美中心是因为我要了解现代中国。我要把自己拖到21世纪来。我不能说我已经达到了这个目的,但是我至少迈进了一步。我仍然非常渴望了解中国,我仍然很感兴趣学习中文,我希望我永远会继续学习中国。我希望我们国际学生都有这种感觉。我希望中国学生同样对西方有这种感觉。
在中美中心度过一年是一种很罕见的机会。我肯定不后悔使自己遭受这个痛苦。我希望你们也不后悔。一分耕耘,一分收获。我学了很多。我玩儿了很多,我找到了很多新的朋友。我很满意。
谁知道过一年、过十年我们都会在哪里,在哪里住、哪里工作?但是我知道,无论我在北京还是华盛顿,在上海还是旧金山,在湖南还是俄亥俄州,在东京还是伦敦我都能找到一个朋友。
相见时难别亦难
东风无力百花残
为了这美好的一年,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,谢谢你们大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