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个寻常的早晨,六月刚至,阳光就犀利起来,洒进了这条通往食堂的走廊。这一天对我来说却不那么寻常,因为我就要从这里离开。不禁想起去年此时,也是一群早起的姑娘,穿着学位服走进阳光,在校园里留下倩影。当时我陪伴她们左右,想着自己距离毕业竟还有一年,时光如梭,这一年嗖地就过去了。
那条走廊,三年来走过无数次,一头通往宿舍的电梯门,一头通往导师办公室、lounge和食堂。平日里,走廊最热闹的时候是在午餐时间,我跟伙伴们经过这里,去接上那溢出食堂的队伍。慧慧抱着电脑走向我,胸前的钥匙叮叮作响,蛋挞从背后走来,喊一句“女神”,我们转过头去冲她笑。秋假期间的中心十分安静,老师学生们几乎都出去度假了,恰逢此时,南京飘了一场短暂的雪,我透过玻璃看空无一人的院子,被薄雪覆盖着,别有一番韵味。
Raufer教授的办公室坐落在走廊尽头左转的位置。通常在每周五,我会抱着笔记本登门拜访,他的门通常开着,里面传来音乐。记得这学期第一次见他,我们聊了将近两个小时,Raufer教授多次感叹:“I'm worried”, 因为我对论文徒有思路,却不知从何处下笔,他最后一次说:“I'm worried”的时候,我过意不去地安慰他:“Don't worry”。爷爷笑了,然后坐下来浏览我看过的文献,沉默许久后,他兴奋地跟我讲一个idea,让我的论文瞬间柳暗花明,更让我不禁为他的学术水平所折服。Raufer教授一直是个乐观的行动派,总能让人豁然开朗。论文主体以后完成后,我交给他并约好两天后与他讨论。两天后,我走进他的办公室,“There she is!”,他笑着站起来握住我的手:“Congratulations! Well done!” ,我先是一愣,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。论文初稿出来的时候,爷爷不仅在逻辑和内容上向我提出意见,而且连语法、词汇、空格、对齐等任何小的瑕疵他都不放过,甚至把重要段落中带有不确定色彩的词均加以删除,比如:attempt,try to,may。那天讨论结束之后,我抱着论文稿走出办公室,感到深深的愧疚和感激。
从走廊右拐是lounge,这是个自由地,那里有我许多的回忆,我在那里和大家一起看了很多纪录片和电影:《穹顶之下》、《霸王别姬》、《月光男孩》,一起讨论了很多问题,一起举办圣诞Party,一起打过掼蛋。最后一年仗着自己没有课,倒也可以在咖啡角“偷闲”,磨一磨咖啡豆,煮一壶咖啡,偶尔跟人唠唠,看着人们说笑争辩,但还是错过了很多。
走廊的尽头是被我抱怨过的食堂,如今倒挂念起来。早上卖的包子,通常有肉馅、菜馅和豆沙馅三种,而我最爱烧卖。中心特制的燕麦里有核桃、蜜枣、葡萄干,我见过各种吃法:豆浆泡、牛奶泡,酸奶拌。还有南京特色的鸭油烧饼,圆的甜,长的咸,金灿灿的油条有的被截成两段,每周会供应现做的薄煎饼,挤一点糖浆在上面,甜甜的,是很多人的最爱。中午的食堂最热闹,韭菜盒子,罗宋汤,意面,咖喱饭,狮子头,还有周五的烤鸡腿……也许口味没有惊为天人,但却是中心独有的。从队伍这头挪到那头,再带根香蕉或一个苹果,或者拿一瓶零度,一餐的营养便全部收纳盘中。对于我这个赖在中心三年的人,阿姨已经能够心领神会地帮我盛半碗饭,会跟我讲“晚啦,没有烧卖啦”,偶尔也会好奇地问:“你还没毕业啊?”,“快毕业了吧?”
走廊的另一头通往学生寝室。通往寝室的路上会经过白板,我们约饭的时候总是说:白板见!早到的人可以瞄一眼白板上的通知。走过白板,是通向我们寝室的电梯。我们住在宿舍楼的北边,紧靠北京西路,那时地铁四号线在建,每天“噔噔蹬”的打钻声从窗户那边传过来,考验着我们的神经,成了我们这两届的独家记忆。从五楼自习室的阳台上俯看,北京西路像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。那时候我们日日盼着地铁早日建成,到如今地铁已经建成,北京西路也宽阔了许多,从中心西门出去往右走几步就是云南路地铁站,为中心师生的出行又增添了许多方便。
走廊东边的玻璃门出去是中心的院子。院子里的草地曾经是Thomas Mao (中心的鼻祖猫)的辖地,它走在道上的时候,那气场意味着:众人闪开。它在草坪上肆无忌惮地打滚、睡觉、卖萌,是我们习以为常的一景,但是有一天,我们意识到好像好久没见它了。Thomas下落不明,它的结局成了中心的谜。院子的左边是学生寝室,到秋天,那排沿着寝室楼生长的桂花树,透过缝隙把袭人的香气传到中心各处。从院子往东走,正对的是东楼,高高的,透明的玻璃上是红色的墙。
东楼五层以下是我们学习的地方。还记得慧慧、Joy还有我三人一天下午刚刚结束了污染控制的经济手段课程的考试,便又要赶往五楼自习室一起熬夜抓狂赶Mushkat教授国际环境法课程定在第二天中午的期末deadline,差点忘了,这就是中心期末的节奏。四楼和三楼是图书馆,现在想来,我们总是太执着于课业,那些远道而来的报刊杂志却很少去碰触,那么多的英文原版书也没翻几页,倒是从它们身边走过了无数次,以后可能没有机会日日与这么好的图书馆相伴了。三楼的南片是二年级硕士生的自习室,在那个不透风的地方,自己准备了很多考试、写了很多论文,有时候会看看窗外的曾宪梓楼,看着那一格一格黑洞洞的窗户发呆,担心自己找不到工作,写不好论文。
二楼是我们上课的地方,每个教室上了什么课还记忆犹新:Raufer爷爷会吹着口哨挎着公文包走进教室;Arase教授会端着杯子不紧不慢地走进教室;刘蓓蓓老师会背着双肩包风尘仆仆地走进教室;Webb教授上课的时候面前总是放着很多材料,或者在一边飞快地敲键盘;而冯川老师讲课的时候,面前总是什么都没有,直接侃侃而谈。二楼的北面是行政办公区,从进入中心一开始咨询课程、选课、退课,****申请材料以及寻求求职的建议,到递交各种毕业材料,这中间我往返行政办公区无数次,得到了很多很多的帮助和鼓励。
回到这条走廊,走廊西边的楼梯下去就是西厅,下楼转身就是毕业典礼举办的地方。还记得第一次坐在那里,听吉他伴奏的《那些花儿》,听高音飙出的《新贵妃醉酒》,还有中心乐队吼出的《怒放的生命》,唱歌的人儿早已离开。在这里参加过学长学姐的毕业典礼,同期同学的毕业典礼,这个六月终于轮到自己,那一天真的站在了台下,穿着学位服排着队,耳朵等待着自己的名字,心跳渐渐地快起来。
从西厅出去,是中心在上海路的正门。我们曾在傍晚时分从这扇门出来,去各种大大小小的店里聚餐,金银街上有老地方、台式烩饭、local birds的咖啡,不远处有云中的面包糕点和老马牛肉面,过了马路一道门进去,藏着小甜椒和张嘉佳的小店,小店远处的一条曲折安静的巷子里藏着印度餐厅,再往前的巷子里有韩餐和巧云大馄饨,顺着巷子继续探寻,有地道的梅花糕,海鲜粥,北京烤鸭,还有南师门口的生煎包……也有很多个夜里,橘色的路灯下,我与见秋从火车站赶回来,结伴往中心走,说着话儿走进铁门,像回到了家。
从进入中心的第一天起,似乎就开始准备着求职以及顺利毕业,就是在准备着离开,从选课选方向、找实习、申请交换到面试求职、完成毕业论文,缺的不是他人的意见 ,而是对自己的认知和及时的行动。有些见闻,刚进入中心的时候会觉得闻所未闻,而如今闻所未闻的事情也变得见怪不怪,因为明白了没有完美的一致性,只有互相包容的差异性。三年来,身边的每个人都在提醒自己,你可以做得更好,不论是一篇论文、一次课堂报告、还是一份申请表、一封邮件,抛弃了“差不多”哲学,带上了处女座情结……希望自己不管走到哪里,都能把这些铭记。每个中心人心里都有一个独特的中心,一群特别的人儿,一段珍贵的回忆。也许当我在陌生的城市遇见可爱的你们,可以与你们聊起那一年的人,那一年的中心,欢声不断。
那一天,拖着行李箱走出这道门时,我的卡已经失效了;那一次,时间把身后的那道铁门关上,我就再不能理所当然地走进去。
(撰稿:谭艳秋;编辑:孙祎)